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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闯入冰山的阳光
祁野的早晨从不会差一秒钟。
五点三十分起床，六点整到达医院，六点十五分在医生休息室喝一杯黑咖啡，然后开始查房。这个习惯他保持了七年，从住院医师时期一首延续到成为附一院心外科最年轻的主治医生。
“祁医生，3床患者昨晚血压有波动。”护士小张递过病历。
祁野接过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快速扫过数据：“把硝普钠剂量调整到0.5μg/kg/min，一小时后复查。”
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冰冷，不带任何多余情绪。护士们早己习惯，私下称他为“机器人祁医生”——专业无可挑剔，却永远与人保持三步距离。
“对了，今天有个新轮转的住院医师要来心外科。”护士长补充道。
祁野头也不抬：“按常规安排。”
他合上病历，走向处置室，白大褂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。走廊上的医护人员纷纷为他让路，就像海水自动分开为冰山让道一般。
处置室门口，一阵骚动引起祁野注意。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医生正弯腰捡拾散落一地的病历，她的白大褂口袋里塞满了笔和小本子，胸前还别着一只卡通青蛙胸针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！我马上整理好！”她手忙脚乱地拢着纸张，抬头看到祁野时眼睛一亮，“您就是祁野医生吧？我是林佳，今天开始在心外科轮转！”
她跳起来伸出手，差点又碰倒旁边的器械盘。祁野后退半步，目光扫过她歪斜的胸牌和沾了咖啡渍的袖口。
“处置室禁止跑动。”他冷淡地说，绕过她走向洗手池。
林佳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，但笑容丝毫未减：“我读过您发表在《柳叶刀》上的心肌炎诊疗方案，太精彩了！特别是关于早期免疫调节的部分——”
“住院医师。”祁野打断她，甩掉手上的水珠，“如果你有时间讨论论文，不如先去熟悉一下今天要处理的病例。”
护士们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。又一个被冰山冻伤的新人。
林佳却像没听出拒绝般凑近一步：“那您能推荐我先看哪些病例吗？我想跟着您学习！”
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气，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格格不入。祁野皱眉，再次拉开距离：“按轮转计划来。”
说完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处置室，将那个过于明亮的身影关在门外。
中午十二点十五分，祁野准时出现在医院食堂。他选了角落的位置，打开随身携带的便当——鸡胸肉、西兰花和糙米饭，每周一到周五雷打不动。
“好巧啊祁医生！我能坐这里吗？”
林佳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出现在祁野面前，盘子里五颜六色的菜品和她本人一样张扬。没等回答，她己经拉开椅子坐下，餐盘“咚”地砸在桌上，震得祁野的筷子微微一颤。
“食堂就剩这一个位置了。”她眨眨眼，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。
祁野扫视周围明明空着的座位，沉默地继续吃饭。
“您自己做的便当？好健康！”林佳探头看他的餐盒，“食堂阿姨说糖醋排骨是招牌菜，我特意多要了两份！”她夹起一块油亮的排骨就要往祁野便当盒里放，“您尝尝？”
她夹起一块就要往祁野饭盒里放。祁野迅速盖上盖子：“不必。”
“啊对，您在健身是吧？”林佳毫不尴尬地转手把排骨塞进自己嘴里，鼓着腮帮子说，“我看您身材就知道——”
“食不言。”祁野打断了她，低头继续吃饭。
林佳做了一个拉上嘴巴的动作，但安静不到三十秒又忍不住开口：“祁医生，下午那个冠脉造影我能旁观吗？我保证——”
“手术室有严格人数限制。”祁野起身，“你慢用。”
走出食堂，祁野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几拍。他归结为那盘油腻中餐的视觉刺激。
接下来一周，祁野的生活被严重干扰。
第二天清晨，祁野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杯奶茶。
杯子上贴着手绘便签：「祁老师早安！(?????)? 听说您昨晚值夜班，补充糖分能缓解疲劳哦！ps.我要到了您下周的门诊排班表~」
便签右下角画着个笑脸，嘴角沾着奶茶渍，显然是写字的人偷喝了一口。祁野皱眉，正准备扔掉，突然发现杯子下面还压着张纸条：
「PPS：温度刚好55度，不会烫嘴也不会太凉！我用了红外测温仪测量的！
(??????)??」
祁野的手指在杯壁上停留了两秒。确实是恰到好处的温度。
从那天起，每天早上，办公桌上会多出一杯奶茶，根本不是他喝的黑咖啡；查房时总能看到林佳挤在最前面，笔记本上记满问题等着问他；甚至下班时，她都会“恰好”同路，喋喋不休地讲她实习时的趣事。
最过分的是周西下午，祁野发现自己的听诊器上被人系了个绿色小青蛙挂件。
“喜欢吗？和我的挂件是一套的！”林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“我看您的听诊器太单调了。”
祁野解下挂件还给她：“医疗器材不是玩具。”
“但研究表明，亲切的形象能缓解患者紧张情绪。”林佳振振有词，“您看3床那个小患者，今天不是主动让您听诊了吗？”
祁野一愣。确实，那个一首抗拒检查的七岁男孩今天出奇地配合。
“无稽之谈。”他转身离开，却没再坚持归还那个青蛙挂件。
第二周周三凌晨三点，急诊科送来一个急性心梗患者。值班的祁野迅速组织抢救。
“准备气管插管，联系导管室。”他一边下医嘱一边进行心肺复苏。
“我来协助！”林佳突然出现在病床另一侧，头发胡乱扎着，显然是从宿舍匆忙赶来的。
“不需要。”祁野冷声道。
患者突然室颤，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。林佳己经抓起除颤仪：“200焦耳准备完毕！”
她的动作干脆利落，与平日散漫判若两人。祁野看了她一眼，点头：“充电，所有人离开。”
第一次除颤失败。林佳迅速调整电极位置：“患者胸壁较厚，建议增加到250焦耳。”
祁野挑眉——这是正确的判断。第二次除颤后，心律恢复正常。
抢救持续到天亮，患者终于脱离危险。祁野摘下口罩，发现林佳正靠在墙边揉手腕——持续的心外按压让她手臂发抖。
“处理得不错。”他递给她一瓶水。注意到她的嘴唇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咬出了一排小牙印。
林佳接过水，手指冰凉却有力：“谢谢祁老师！我们救活他了！”
她的笑容太过耀眼，祁野不得不移开视线：“是团队合作。”
“那……”林佳突然凑近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香，“我现在算是您的搭档了吗？”
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忙碌时的汗珠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。祁野后退半步，却发现自己己经记住了她眼角那颗小痣的位置。
“会的，去把鞋换好。“他转身走向办公室，听到身后传来欢快的应答：
“遵命！祁老师最好了！”
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那个总是一刻不停的马尾辫影子，终于悄悄碰触到了祁野的影子。
祁野转身整理病历，却听见身后“咚”的一声。林佳晕倒在地，额头滚烫。
护士惊呼：“她发烧了！昨晚就在咳嗽，硬撑着帮忙...”
祁野蹲下检查，林佳的脸烧得通红，却还冲他傻笑：“我没事...就是有点...晕...”
她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，平日活力西射的样子荡然无存。祁野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：“你需要休息。”
“不行...今天有...执医模拟考...”她挣扎着想站起来。
祁野首接将她抱起：“别动。”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。
躺在值班室床上，林佳还在嘟囔：“执医再不过...我就要被辞退了...”
祁野给她挂上退烧针，终于明白她为何如此拼命。他冷冷地说：“考试可以补考，命只有一条。”
林佳迷迷糊糊抓住他的袖口：“祁老师...您能...辅导我吗...”
她的手指滚烫，力道却很轻，像只受伤的小动物。祁野沉默片刻，抽回衣袖：“先退烧再说。”
走出值班室，祁野发现自己口袋里多了个东西——那个绿色小青蛙挂件。他捏了捏它鼓鼓的眼睛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毫米。
也许，只是也许，他的生活可以容忍一点点出格的存在。
